■吳湘

這個時節，日間有余夏，日落有涼秋，是我最喜歡的季節交錯之時。總感覺秋天還是極其溫柔的，沒有因自己的到來就迅速把夏天趕走，它留了時間給夏天適應，也給我適應。夏秋的交接相對于其他季節交接顯得更漫長且明顯，日間仍有熱烈的夏戀戀不舍，欲走還留。秋顯然寵溺這遲遲不肯離去的夏，總是放慢腳步、耐心地等待，只在早晚間出來露露臉。我對秋這樣的溫柔無法抗拒，踏入這個時段便覺得自身也柔軟起來。

一日之間，又最喜黃昏日落時。一天的工作接近落幕，手頭的事大致都可以放一放，該下班了。天空仍留存余光，并不是每天日落之時都會有絢爛的晚霞，但一定有一段柔軟的時光，可以暫時適當地安放糟糕的情緒、煩悶的心事、灰暗的過去、焦躁的內心。輕輕松一口氣，按下電腦關機鍵的同時關上工作模式，開始切換人生的角色。迎著暮色，回歸家庭，做一個妻子、一個母親，做自己。

窗外的秋風搖晃著落地窗，發出微微的聲響，將黃昏的霞光溫柔地送進客廳。我面向落地窗坐著，面前的大板桌上放著一杯咖啡。在傍晚的風中發呆，有時是一件幸福而略顯奢侈的事。窗外，太陽尚未完全落下，陽光仍努力著，一點一點鉆過窗外陽臺種植的藍花楹透進來。光、樹葉、圍欄以及落地窗，相互映襯，生出一幅斑駁的影之畫，光影隨風搖曳，靜謐安寧，歲月靜好。

這樣的色調，確實是秋無誤了。我其實一直都偏愛熱烈的夏天，對于春秋冬，只保持一種很平衡的態度。但我寫秋天，好像比寫其他季節要多一些。秋天自有它獨特的色調，總有事是要在這樣的季節進行，就像分手總要在雨天，戀曲總發生在冬季。只有在秋天，會想著去飄滿桂花香氣的小路走一走，讓桂花落在手心，落在薄外套的大口袋，直到自己也像桂花一樣渾身散發著清香。只有在秋天，會想到遍地金黃的田野看一看。沉甸甸的稻穗就要蛻變成美麗的白雪公主，它會穿上婚紗，坐上收割機，歡歡喜喜地把豐滿而潔凈的自己嫁給對它用情至深的農民。在秋天，最不能錯過的是，要到山上去，撿滿一籃子的板栗、一籃子的落葉干枝，以及成熟的、掉落的野果子。就像每一年的秋天，那人總會領著我，去家鄉那矮矮的山坡摘上一堆說不出名的果子，撿一些奇奇怪怪的樹枝與石頭。他說，這是秋天的禮物。是的，那人總說，秋天嘛，就該是浪漫的。不然，怎么饋贈我們這么多禮物呢？

微涼的秋風吹進來，揚起淡淡的咖啡香，我的思緒從山上回到客廳，仿佛已經聞到了板栗香。我站起來，將咖啡一飲而盡。黃昏仍未過，這樣的涼秋，我不應該在屋內。

“豆苗，走，咱們去樓下散步。”我喚來小女兒，大手牽小手，出門下樓。

剛出鍋的糖炒栗子、熱氣騰騰的烤紅薯，想來還不是吃的時候，但是大手牽小手的兩個人，還是可以在夜色來臨之前去聽一聽風與樹的歌，撿兩片好看的落葉。

可以在那人回家之前，將一份秋天的禮物準備好，將這一份獨屬于秋天的浪漫配上最溫柔的月色與人間燈火贈予他，日落有涼秋，人間有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