賠償
■莊巖
清晨,煙雨迷蒙,盤山公路上霧氣騰騰,車前的能見度不超過20米。
“快加油,還愣什么?”在妻子李青的催促聲中,葛平不情愿地加快了車速,游山玩水的悠然心境,瞬間化為烏有。
透過后視鏡,他清楚地看到了一輛摩托車,在他的越野車后面緊追不舍。李青說這輛摩托車已經(jīng)追了他們一段時間了,數(shù)次意圖超車未果,車上的農(nóng)民夫妻還沖著他們大聲嚷嚷,形跡可疑。
葛平開車向來穩(wěn)當,一路上也并無異常,原本想停車問明情況,但被妻子厲聲喝止了:“千萬別停車!你知道他們想干什么?如果是來碰瓷的怎么辦?這里荒郊野嶺,一旦爭執(zhí)起來,有道理也會變沒道理,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葛平想想,盡管有點委屈,也只好聽從妻子的意見,猛踩一腳油門,加速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山路崎嶇,眼看著后面的摩托車被甩得越來越遠,葛平和李青才稍覺安心。
不料,轉(zhuǎn)了幾個彎后,前面路段因為路窄讓行而堵住了。葛平只得剎停了車,額上沁出冷汗,李青也是臉色煞白。
摩托車很快就追了上來,橫在車前。
農(nóng)民漢子一臉黝黑,下車走過來,伸手敲敲越野車駕駛座的車窗玻璃,率先發(fā)難:“你們?yōu)槭裁丛介_越快呢?聽不到我們叫你停車嗎?”
他的妻子也跟了上來,舉起手中的一只死鴨子,沖葛平叫道:“你們剛才經(jīng)過村子的時候為什么不減速?看啊,把我們家的鴨子都碾死了!”
葛平聞言,心里一驚:還是妻子英明啊,他們果然是來碰瓷的,看看,連道具都準備好了。他無可奈何地看了妻子一眼,大腦飛速地思考著對策。
此時,幾個好事的村民見起了糾紛,都紛紛圍攏過來。
葛平強裝鎮(zhèn)定,掏出紙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才搖下車窗對農(nóng)民漢子說:“我開車從來都是很穩(wěn)的,不可能壓到東西都沒有感覺,你們應該是弄錯了吧?”
農(nóng)民漢子一聽,頓時就來氣了:“你還不承認,我們明明看見你的車從門前開過,走出來就發(fā)現(xiàn)我家的一只鴨子被碾死在路上,不是你,還有誰?”
葛平盯著對方臉上的表情,暗忖:這番話說得可真流利啊,看來已經(jīng)按套路演練很多遍了,自己絕不是第一個受害者!他輕吸一口氣,平靜地反問:“你說是我的車碾死的,有證據(jù)嗎?”
農(nóng)民妻子揚起手中的死鴨子,激動地說:“這不是證據(jù)嗎?怎么,你不承認了,是嗎?”
李青在旁邊忍耐不住了,漠然反詰道:“這算什么證據(jù)?也可能是前面的車壓死的呀,憑什么說是我們?”
這下子,農(nóng)民夫妻不樂意了,接連飆出大段夾雜著鄉(xiāng)音的指責話語,引得圍觀的村民個個義憤填膺、同仇敵愾,七嘴八舌地責怪葛平夫婦。
葛平眼見形勢不妙,知道再這么糾纏下去,自己即使有一百張嘴也講不清了。如今之計,唯有自認倒霉,爭取把賠償降到最低才是上策。于是,他開門下車,舉起雙手大聲喊道:“老鄉(xiāng)們,大家別吵,聽我說!聽我說!”
村民們見狀,慢慢安靜了下來。
葛平轉(zhuǎn)過身,堆起笑容對農(nóng)民漢子說:“大哥,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錯,不小心把你們的鴨子碾死了,你看看大約多少錢,我賠償給你,好不好?”
農(nóng)民漢子聽了,緊鎖的眉頭才舒展下來。他朝大家看了一眼,才不緊不慢地說:“你們承認就好,這不是賠償不賠償?shù)膯栴},是原則的問題……”
葛平聽到這里,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糟糕,看來這人不是個善茬!他不肯直接說賠償金額,卻扯什么原則問題,估計是在為天價賠償做鋪墊。唉,今天真要倒大霉了!
只聽農(nóng)民漢子接著說:“我們村子窮,道路又窄又彎,村里住的大多是留守老人和小孩。你們在這里開車,應該要慢駛通過、確保安全,這是原則問題。今天還算走運,只碾死了鴨子,萬一不小心撞到人,那后果就嚴重了!”
農(nóng)民妻子從旁搭話:“就是啊,以前就發(fā)生過這樣的事故,打那以后,我們村里就立下規(guī)矩,在村口安裝了提示牌,提醒每一輛通行的車輛放慢速度。你們沒有看到嗎?區(qū)區(qū)一只鴨子不算什么,我們追你不是要你賠償,是要你保證以后經(jīng)過村莊時都要慢駛,小心通過。你看,景區(qū)的那一邊還有好幾個村莊呢!”
葛平和李青面面相覷,感覺無地自容,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還是李青先緩過神來,紅著臉說:“對不起,是我們不對!我們以后一定會注意的,謝謝你們提醒!”
眼見車主已經(jīng)道歉并承諾,農(nóng)民夫妻滿意地點點頭,便跨上摩托車離開了。吃瓜群眾也跟著四散而去。
下山路上,葛平和李青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誰也不愿意開口說話。
回到家中,葛平翻看了行車記錄儀,赫然發(fā)覺在途經(jīng)那個村子時,李青曾興高采烈地把手機伸出車窗外面拍風景,自己則扭頭叫她注意安全。就在這一剎那,一只黑鴨子快速地從車前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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