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貴美

每次路過街心花園的那棵大榕樹時，我都會看到一個配鑰匙的老伯，滿頭白發，清瘦的臉，一身藍色中山裝。老人的手背干瘦而粗糙，布滿了歲月留下的皺紋，仿佛一條條溝壑縱橫的黃土高原，那些凸起的青筋像枯枝般暴露在外。有時看他背曲腰躬，細細地打磨鑰匙，有時見他靜靜地坐在小小的桌柜內，看著面前人來人往發呆。桌子到處掛著一串串銹跡斑斑的鑰匙，與他一樣在時光中沉默。

開學前幾天，學校新配給我的辦公室鑰匙突然找不到了，借了備用鑰匙好幾天，想不起哪兒有地方配鑰匙。一天下班轉了好幾圈正愁的時候，猛然發現人民路街心花園大榕樹下有個配鑰匙的攤檔，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喜出望外，趕緊走了過去。老伯見到我，拿出一張小竹凳熱情地招呼我坐下。

“阿伯，這把鑰匙能不能配？”我邊說邊遞過鑰匙。

老伯接過我鑰匙瞧了一眼說：“沒問題，需要配嗎？”

“要的、要的。”

老伯拿著鑰匙看了兩眼，先找了一把沒有紋路的鑰匙跟母鑰匙重疊，用手指捏緊兩片鑰匙，另一只手摁開關，只聽見鑰匙坯碰到了一把鋼刀，切割的聲音就像摩托車發動機一樣響了起來，周圍都是銀色的鐵屑飛揚。接著他拿起銼不停地翻動著。鐵屑不斷地飛舞，向他鼻孔里撲過去，但他專心致志，毫不在乎，眼睛只盯著手中的活。

老伯一會兒翻動著鑰匙，前后摸摸，用嘴吹一吹上面的鐵屑，比比原來的鑰匙，一會兒又銼一下。整個過程，仿佛是在完成一件工藝品的修復，嚴謹而細致，看得我心生敬意。

“老伯，您干配鑰匙這工作多少年了？”我好奇地問。

“快四十年了，我一直在這一帶擺攤，那時候這棵榕樹還沒有這么高大……”老人滿臉慈祥微笑著回答。他身后的這棵古榕樹枝繁葉茂，綠頂如蓋，撐開一地的陰涼。

“隨著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很多單位、家庭都使用智能鎖，這配鑰匙的攤檔也幾乎沒人做了，但我半輩子習慣了，一天不出攤渾身難受，怕有需要的人找不著哪！”是的，配鑰匙不再是老伯的一門養家糊口的手藝，而是成了他的習慣。

不一會兒，他擦擦那布滿鐵屑的手，將一把锃亮的鑰匙遞給我：“配好了。”我看著一把嶄新光滑的鑰匙，由衷贊他手藝好，他咧著嘴笑，笑容中有孩子般的靦腆。

“這配一把鑰匙多少錢？”

“兩塊五。”

“怎么這么便宜？”

“就是這個價。”

我遞給他三塊錢說：“阿伯，不用找了。”

“真的是兩塊五。”他從抽屜里拿一個五毛錢的硬幣硬塞回給我。

回到辦公室，我試了一下鑰匙，感覺比原配的都好開。打那次起，凡是有人問我哪兒有配鑰匙的，我就告訴他們，在人民路街心花園大榕樹下有一個老伯配鑰匙的手藝精湛。

在人來人往的街心花園，老榕樹依舊枝繁葉茂，有些風景可能會被遺忘，但有些記憶永遠不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