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名人的老隆時光
■東江重鎮老隆 大約攝于1904年至1920年期間。 原圖現藏美國南加州大學圖書館
核心提示
老隆,是東江上游重鎮。81年前,這里又是怎樣的一番景象。
在極其艱難的條件下開展的滯留香港文化名人秘密大營救行動,老隆是重要中轉站。其間,一些文化名人曾短暫居留老隆,留下了非常珍貴的抗戰時期老隆社會現狀的記錄。
80多年前,曾作為滯港文化名人大營救指揮部的老隆福建會館,已成為當地愛國主義教育基地,是滯港文化名人大營救重要史料和大革命時期當地其他革命史料的陳列室。這些曾在老隆留下足跡的文化名人,留下了非常珍貴的抗戰時期老隆社會現狀的記錄。
如今,老隆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80多年前的模樣,已消失在歷史的煙塵中。
■本報記者 凌麗
茅盾:不要小看了這外貌不揚的小鎮
“老隆,十足一個暴發戶。這無名的小鎮,在太平洋戰爭以前,當鯊魚涌還是‘自由港’時,成為走私商人的樂土。而老隆之繁榮,其意義尚不止此。”1944年2月,已經身處重慶的茅盾發表文章,回憶大營救時中轉老隆的經過。1942年,茅盾、孔德沚夫婦和胡風、胡仲持、葉以群、廖沫等10多人是第一批離開寶安游擊區的文化名人。
當時的老隆,“除了穿城而過的一條汽車路,其余全是狹隘的舊式街道。沒有一家整潔的旅館,也沒有高樓大廈,全鎮只有三四家理發店,其簡陋無以復加。然而,不要小看了這外貌不揚的小鎮,它那些矮檐的鋪子簡簡單單掛了一塊某某號或某某行的小小木牌子的,每天的進出,十萬八萬不算多。請注意,這還是六七人在曲江花三十多元可吃一席的時候。如果和湘桂路兩端的衡陽和柳州來比較,那么,老隆自是‘小巫見大巫’,可是,在抗戰以后的若干‘暴發’的市鎮中間,老隆總該算是前五名中的一個。”
茅盾描寫了當時仍是國統區的老隆商業情況:“這里的商業活動范圍,倘要開列清單,可以成為一本小冊子。有人說笑話,這里什么都有交易,除了死人。但這里的所有的買賣,其為就地消耗且為當地流動的冒險家而設者,卻只有兩項:酒飯館和暗娼……而這,完成了老隆這暴發戶的性格。”
要在老隆坐汽車,早晚價格就有變化。車票“黃牛黨”知道哪里的車票最緊俏,茅盾寫道:“老隆有不少車票掮客,到處活動,嗅覺特別靈,當你在街上昂首躊躇的當兒,他們就會踅進身來兜搭道:‘去曲江么?有票,車子頂呱呱!’于是他就會引你去看車子,講價。”“因為今天有多少車開出,有多少客人要走,就決定了票價的高低。掮客們對于今天有多少車開出自然能知道,而對于客人的數目則因他們同伙中互通情報所以也能估計得差不了多少。此外,車子的好壞及新舊,也決定票價的高低,但這方面,掮客們頗能耍花樣,往往你看定了是某車,抄下號碼,而臨時則該車沒有了,或者說是今天不開了,那時候,你對掮客發脾氣也不中用,他會勸誘你去坐另一部車,今天仍能動身,或者,你就等待那不可知的明天,客人們往往不愿等待,便只好遷就。”
當時茅盾夫婦到達惠陽時正是除夕,休息了3天后,于正月初三乘木船逆東江而上,元宵節才到達了老隆。那時候,每天留在老隆候車的老百姓有七八百人,但是茅盾夫婦在第二天就坐上運輸車到韶關去了。
茅盾夫婦是以“義僑”身份搭上一輛去曲江的軍用卡車的。茅盾是個倔老頭,到老隆后,卻不肯隱蔽。連貫再三勸說,他仍執意要冒險走,連貫沒法,派人護送他乘汽車到韶關,途經連平忠信,在廣東省緊急救僑委員會忠信站招待所住了一夜,每人領得義僑證明一張,生活補助費十八元。3月9日,茅盾等乘火車到達了桂林,距他們離開香港正好2個月。(《茅盾自傳》、連貫《我所親歷的“港島救群英”》)
柳亞子:兩抵老隆住了一個月
“這樣又隔了幾天,忽然又來了幾人,大喊王老先生,我出門一看,卻是謝老板和阿鐘……知道承志果然已經離開東江,但他把接待我們的事情交給了連貫同志,接我們到老隆暫住,再去韶關。”
柳亞子在《兩抵老隆》記下了他們途經老隆的一個小片段。著名愛國民主人士何香凝、柳亞子及柳亞子女兒柳無垢、廖承志妻(經普椿)等,離港時混雜在難民中,乘機帆船到海豐。國民黨中央委員羅翼群(興寧人)獲悉,親自驅車到海豐迎接。他們幾經周折,從海豐經興寧、五華才抵達老隆“僑興行”。征得柳亞子同意,在連貫周密部署和龍川黨組織協助下,柳亞子父女倆被護送至興寧山村石馬鄉。
在返回內陸的途中,柳亞子兩抵老隆。第一回即“碰上頂子”了。按計劃,是連貫在老隆等他們,送去韶關,結果那幾天連貫因處境不佳,避往他處了。他們在老隆待上幾天,決定送往興寧,再由興寧轉梅縣暫住。結果連貫親自趕來接柳亞子他們了,遂乘車赴興寧,再轉老隆,許多熟人都在老隆等著他們,有梅縣的大商家李伯球和陳炳傳、劉錦鴻、劉森慶諸人,還有香港國新社的舊識小鄭等。“這一幫人,把我們捧鳳凰似的捧了幾天,吃很好的酒菜,住很清潔的旅館,所以倒是不覺得旅途的困頓。”(柳亞子《兩抵老隆》)
柳亞子父女兩人由中共海豐書記藍訓材安排在一位港商的大院住了一個星期,然后由當國民黨鄉長的中共秘密黨員鐘娘水派了幾個鄉公所鄉丁護送,藍訓才、謝一超和袁嘉猷陪同,經過10天艱辛旅途,終于抵達興寧縣。1942年3月中旬,連貫親自到興寧將柳亞子父女接到老隆住了1個多月,直至4月中旬,才把他們安全地送抵韶關。柳亞子行前賦詩《別謝一超、藍訓才、袁嘉猷、連貫》“複壁殷勤藏老拙,柳車辛苦送長征。須髯如戟頭顱賤,涉水登山愧友生。”
胡風:在熱鬧的老隆城逛街品茶
著名文學家胡風曾在老隆城逛街購物。他在《胡風回憶錄》里寫道:“大約10多天后,我們的船到了老隆。這里大約是最后一個接待站吧。在碼頭,看到幾個曾在香港見到過的人,如連貫。他是和孫鈿一起工作的,所以我知道一些他的情況,但沒經人介紹認識過,不能算是熟人。他可能是這里的負責人,我沒去打擾他,只由別人給了我們一筆路費,就讓我們自由行動了。
有了錢,就像是一個窮漢忽然發了財,想買點什么。我隨大家在老隆城里逛。這個城很熱鬧,在別人的慫恿下,我買了一盒鐵觀音,其實是一個盒里裝著錫制的兩小瓶。聽他們介紹飲這種茶的方法,要用小壺小杯一口一口地品。這種品茶藝術,簡直只有在升平世界中才行。”
鄒韜奮與胡繩:化名來到老隆 最后一批脫險
1942年9月下旬的一天,地下交通員從惠州送來了兩位先生,其中一位消瘦的臉上戴著眼鏡,《難民證》上的名字叫“李尚清”,是“香港某某商行”的股東。連貫告訴鄭展,這就是鄒韜奮,另一位是胡繩。當天,鄒韜奮和胡繩被安排在“義孚行”住下。
鄭展曾在香港和喬冠華一起主辦“香港中國通訊社”,他寫過一篇文章,回憶《鄒韜奮脫險記》。文中披露,第二天,連貫讓鄭展聯系了去韶關的車,讓胡繩先走了,而另把鄒韜奮安排到梅縣陳炳傳家中暫住。韶關國民黨一家報紙的《時人行蹤》欄登了一則消息:“鄒韜奮原在東江游擊隊,后因日軍進攻,聞已離隊住在東江鄉間。”
雪上加霜的是,1942年6月初的一天,南方工作委員會委員郭潛被捕叛變,中共粵北省委遭到破壞。這時候,滯港文化名人的護送任務已近尾聲。鄭展立即從“義孚行”遷到“香港汽車材料行老隆分行”,繼續以做生意為掩護,與護送文化人和民主人士的地下交通員接頭。不久,從香港搶救出來的文化人和民主人士基本走完了,鄭展根據連貫的指示,以陳炳傳“僑興行”伙計的名義,到梅縣潛伏下來,等待時機以便將鄒韜奮送走。最后,他們果然機智勇敢地完成了任務,在9月下旬將鄒韜奮最后一個安全護送走。(鄭展《鄒韜奮脫險記》)
鄒韜奮、沈粹縝夫婦和三個兒女,胡繩、吳全衡夫婦,以及黎澍等人,是最后一批離開東江游擊區的文化人,此時已是4月中旬,正值國民黨一八七師開始大舉進攻寶安游擊區;因此,護送他們的工作更要小心,決定分為三批進行。
韜鄒奮和家人由短槍隊護送到惠州后,就交給中共地下黨員盧偉如和陳永(原惠陽縣梁化區區委書記)秘密接待。這時,韜奮已有了“香港商人李尚清”的身份證明,每天都由涂夫和葉景舟(盧偉如夫人)陪同,到郊外游覽或泛舟西湖,藉以避開國民黨的搜捕。
鄒韜奮在惠州待了10天,才與夫人、子女一起乘車到達老隆。他本來要到桂林去,但是這時重慶當局已密令各地特務機關加緊偵察他的行蹤,“一經發現,就地懲辦”。因此,連貫不得不改變計劃,在征得鄒韜奮同意后,派人送他夫人和兒女到桂林郊外隱居,他到梅縣山區的江頭村暫住,等待機會才轉到大后方去。(楊奇《虎穴搶救——日軍攻占香港后中共營救文化群英始末》)
張友漁:從老隆坐私鹽販車前往曲江
連貫將文化人送出去后,因時局關系,工作開展不順利。法學家張友漁從惠陽坐船到老隆,連貫在老隆旅館接待,雇了幾輛販私鹽的汽車送他們去曲江。
中途聽說前邊查私鹽查得很緊,鹽販子不敢走了,又折回老隆,但連貫已離開旅館,找不到人了,張友漁很著急。待了一段時間,聽說可以走了,汽車才又開出去,到了曲江。(張友漁《八年烽火憶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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